1979年2月25日凌晨，高平山区笼罩在潮湿的雾气中。
黎青东趴在泥泞的山路上，左胸的枪伤火辣辣地疼，碎裂的肩胛骨让他连翻身都困难。
他试着喊了几声战友，回应他的只有几声微弱的呻吟。
后来他才知道，这场持续不到三小时的战斗，让他的连队几乎全军覆没。
这个二十出头的越军副政委怎么也没想到，几个月前还在训练场打靶的自己，转眼就被扔进了人间炼狱。
黎青东所在的335师460团原本在富寿进行常规训练，士兵们还在抱怨伙食太差、训练太累。
2月17日凌晨，铺天盖地的火箭弹突然砸向边境，把睡梦中的越南士兵炸得人仰马翻。
上头急吼吼地下令全师开拔，要求他们连夜急行军增援高平。
这些新兵蛋子连装备都没整明白，就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前线。
黎青东后来回忆说，当时他摸着崭新的枪械，心里直打鼓："这玩意儿在训练场都没打过几发，现在就要玩真的？"
高平的山林密得跟筛子似的，潮湿的空气里飘着火药味。越军白天躲在山洞里，晚上像地老鼠一样摸黑行军。通讯设备时灵时不灵，指挥部的命令传到连队经常变成一锅粥。黎青东带着侦察分队执行穿插任务时，差点和友军擦枪走火。有个新兵紧张得直哆嗦，被老兵一巴掌拍在后脑勺："怂个球！中国兵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！"
2月25日那场遭遇战爆发得突然又惨烈。黎青东的小分队在丛林里摸到距离中国军队三十多米的地方，双方几乎同时开火。子弹在树林里嗖嗖乱飞，手榴弹炸起的泥土劈头盖脸往下砸。有个新兵吓得尿了裤子，趴在地上装死，被班长一脚踹起来："现在装死，等会儿就真死了！"黎青东左胸中弹时，恍惚间听见卫生员带着哭腔喊："副政委挂彩了！"他咬着牙想摸手枪，却发现整条左臂已经不听使唤。
这场战斗结束后，担架队在尸堆里扒拉出十几个还有气的。黎青东被抬下山时，看见路边摆着一溜盖白布的尸体，有个担架员嘟囔："这趟活干完，老子回去就改行卖米粉。"医院的场景更让人心酸，黎青东的老婆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在走廊上干等，小崽子饿得哇哇直哭。护士忙得脚不沾地，登记处排的队伍拐了三个弯。后来黎青东总说，比起取出来的子弹和碎骨头，他更忘不了那晚孩子的哭声。
就在黎青东躺医院那会儿，中国军队的122师在朔江也栽了大跟头。364团一个加强连冒冒失失闯进伏击圈，130多号人被打得只剩四个活口。有个坦克兵后来回忆，他们的铁疙瘩陷在烂泥里动弹不得，活像被掀翻的王八。越军当时放话说这条防线"法国佬日本鬼都啃不动"，没想到中国军队硬是用尸体铺出一条路，十天后就把红旗插上了高平城头。
这场仗表面看是两国干架，骨子里却是大国较劲。中国这边想着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弟，越南那头仗着有老大哥撑腰死要面子。黎青东伤愈后升了官，可每次路过烈士陵园都绕着走。有回喝多了，他跟老战友掏心窝子："当年要是知道打仗这么遭罪，老子宁可去河内卖法棍。"如今他家里还留着那件染血的军装，但再也没穿过。倒不是记仇，就是每次看见那衣服，眼前就会闪过医院走廊上饿得直哭的娃娃，还有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战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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